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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奶奶常说这佛珠是她专门去寺院里求来的,请大师开过光,会保佑廷东平平安安的。
言犹在耳,眼前却是满地鲜血,秽染佛珠。
程澈断断续续讲完,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我当时太想知道领夹的来历,如果我不那么急着逼问他……”
叶燃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程澈身上。
“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程澈仰头望了望叶燃的脸,不再说话,随着叶燃的脚步一起往前走。
深夜雨中的街道,只剩下两人伞下的身影。
一大早辛夷便来向程澈汇报调查向廷东情妇的进展。
“照片上的女人叫萧宵,是新仙林的老板娘,为人一直低调,从前孙少爷每个星期都会去新仙林找她。”
叶燃一边打着领带一边瞄着程澈的表情,可程澈只管认真描摹自己的眉毛,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问了句:
“他们在新仙林都做什么?”
辛夷将文件袋递给程澈:“都在这上面了。”
程澈抽出文件,迅速翻阅起来,可看着看着却愣住了。
叶燃打好领带,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
程澈尴尬抬手,将手里文件递给叶燃。
叶燃接过翻阅后,露出跟程澈一样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们之间着实有点……精彩……”
程澈带着叶燃回到那栋小楼作准备。她换了条修身的连衣裙,款式比她平时穿的更有女人味。大方领露出清晰白净的锁骨,中间缀着一枚红宝石项链,更衬托得程澈整个人粉雕玉琢。她戴着一对真丝手套,看起来颇有西洋女子的精致可人,引得叶燃悄悄瞄了一眼又一眼。
程澈走到留声机旁,拨动唱针,唱片旋转,一首华尔兹音乐悠悠响起。
程澈有些俏皮地迈着舞步来到叶燃面前,像影画戏里的外国绅士般,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叶燃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一定要跳吗?”
“一定。向廷东每次去新仙林都会跟萧宵共舞这首曲子,跳舞是有点难学,但我可以教你。”
程澈的手轻轻搭上叶燃的肩膀,另一手握起他的手,眼神示意叶燃另一只手搭到自己腰上。
叶燃还是有些尴尬,他的眼神飘向窗外,开始口不择言地找借口。
“大白天的,有点尴尬,要不晚上再说吧。”
程澈松开叶燃,把墨绿的丝绒窗帘放了下来,屋内顿时昏暗,阳光透过绿丝绒漏下星星点点的淡绿光斑。外面隐约有鸟鸣,但很快被华尔兹乐声淹没了。
程澈缓步走向叶燃,此时的她与平时的素雅端庄不同,多了一丝朦胧的妩媚。
程澈重新将手搭上叶燃的肩膀:“现在可以学了吗?”
叶燃紧张,身体不由僵硬,几次踩到了程澈的脚,他脸烧得通红,更加慌乱。
程澈柔声安慰道:“华尔兹是一种温馨又浪漫的舞步,却也最考验两人之间的默契,你可以信任你的舞伴,看着我,靠近我,跟着我。”
叶燃略微松了口气。
“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乐声在周围香气般弥漫,对上程澈明亮的目光,叶燃确实想跟她说些什么,尤其是在她那样坦白以后。
“几十年前,有个穷学生认识了一个富家小姐。他们两情相悦,琴瑟和鸣,虽然有些阻力,但还是靠努力赢得了小姐家人的认可。”
叶燃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也或许是在斟酌应该说到哪里为止。
“后来他们结婚了,男人在小姐家的药厂工作。一次意外,男人发现小姐家的药厂在做鸦片生意,背后还牵扯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男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姐,希望小姐去劝劝当家的人,但怎么会有用呢?”
程澈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叶燃,他说的是向家无疑,但是奶奶那么憎恨鸦片,向家怎么会做过鸦片生意!但她不想贸然发问打断叶燃,只是继续着舞步,可是叶燃已经察觉到了她指尖升高的温度。
“因为知道了鸦片的事,男人也被迫加入其中。毕竟越危险的事越要让靠得住的人去做。后来一次交易的时候出了岔子,男人被逼染上了鸦片。这个时候小姐已经有了身孕,男人怕自己瘾头上来伤到小姐,便自己住到其他房里去戒烟。”
程澈想起奶奶对向廷东吸鸦片的态度,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他为了戒烟受尽了苦头,小姐哭得险些流产,最后好不容易戒掉了。但是男人却在帮药厂出一批鸦片烟时,因为对方临时变卦压价起了争执,被打死了。”
程澈猛地抬起头,叶燃的眼神却十分平静。
“小姐当时就快临盆,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以致难产险些也丧了命。她去求自己的母亲把丈夫的尸首带回来,可是母亲嫌她软弱,告诉她那个男人的尸骨都喂了鱼了。她又求母亲不要再碰害人的鸦片生意,母亲又骂她不识时务。”
“最后她与母亲决裂,谈判后带着一个儿子去了云州,另一个儿子留在了棠城。这就是我的故事,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不用再让辛夷调查我了。”
程澈被他突然的坦诚弄得乱了舞步,有些无措地试图解释。
“不是……辛夷已经没有调查你了……当时我还不知道……”
但很快程澈回到了她更关心的问题上:“你的意思是说向家曾经参与过鸦片生意?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奶奶她怎么会……”
叶燃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因为鸦片让她失去了女儿女婿,现在她才会对向廷东吸鸦片那么大反应呢?”
程澈知道叶燃说的没错。
“那么你回到向家是想做什么呢?你要向奶奶复仇吗?”
叶燃摇摇头。
“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棠城的鸦片生意。向懿如,我相信她不是主使,而且济民药业后来也的确和鸦片生意断绝干净了。但是棠城的鸦片丝毫没有减少,所以我真正的仇人不是她,而是那些藏在暗处操控着一切的人。”
叶燃想起向廷东寒山先生的身份,不由觉得可笑,如果向廷东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何而死,他还会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做他们为祸棠城的傀儡吗?
叶燃背上的伤几乎已经痊愈了。
按照他和程澈的剧本,他是从南洋赶回来结婚的,原本打算完成婚礼就能顺理成章“回”济民药业工作,可是一张抽大烟的照片打乱了叶燃的安排。
眼下终于有时间去济民药业好好看看了。
叶燃踏进公司大门,前台看他的眼神满是惊讶,看来向廷东很少来公司。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很有眼力见儿地迎了上来。
“哎哟孙少爷!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今天怎么想到要来视察小的工作?”
叶燃看他头发梳得溜光,但点头哈腰的动作十分娴熟,估摸是个小领导,平时应该和向廷东关系不错。
来之前程澈已经详细地跟叶燃介绍过向廷东的职务和办公室位置,叶燃很快便来到办公室坐下。
那个殷勤的男人——梁经理,刚才叶燃听见前台这么称呼他,也一路跟着进来,还神神秘秘地关了门。
“孙少爷,您亲自来是不是因为上次那批货?”
叶燃故作不悦,并不回答。
“孙少爷消消气,那一批麻黄被康海压了价,都是底下人不机灵!第二批是我亲自去谈的,价格翻了番。”
叶燃仍是一脸高深莫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梁经理紧张得汗都下来了,今天这二世祖怎么都哄不好,他担心是自己过河湿脚被发现了,于是隐晦地试探叶燃。
“难道……是大小姐那边有什么风声?”
叶燃抬起头来看着梁经理。
“你觉得呢,能有什么风声?”
梁经理更慌了。
“按理说这康海暗中高价收购麻黄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咱们也是私底下扮成散户去找自家药农收了,再假借外面人身份转给康海,事情做得严密,不应该啊……”
叶燃听明白了,原来向廷东还坑自家药业。他表情终于缓和了些,准备入正题了。
“这两批货的账本拿来我过目。还有济民药业这些年的账目,我要全部过一遍。”
“啊?孙少爷,这……这没有必要吧?何况账目一向有大小姐看着,有问题的话咱们早就倒霉了。”
叶燃冲梁经理招招手,梁经理识趣地附耳过去。
“如果不是有问题,我看账本做什么?”
叶燃的声音冷得瘆人,梁经理赶忙去把账本全搬了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叶燃都在济民药业看账,这事传到了向若兰耳朵里。
起初向若兰以为他是躲到办公室来抽大烟,还偷偷到他的总经理办公室外面看了看,见叶燃竟真的全神贯注在看账本,一时间五味杂陈。
向若兰以为他们向家的祖坟上总算冒了点青烟,这不成器的侄子算是开窍了。她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乐呵呵让余家豪开车带她出去散心了。
叶燃来公司的头两天,公司上下还觉得稀奇,等他在公司老老实实待到第二个星期时,职员们终于见怪不怪了。
叶燃推开了茶餐厅的门,店里没什么人,李伯对他使个眼色,他便借口要借用卫生间,自然而然地进了里屋。
“你就这么去济民上班,没引起怀疑吗?”
叶燃没心没肺地笑笑。
“大家是会觉得反常,但到底是向家的生意,向廷东要认真几天也没什么不对。”
“有什么发现?”
“我看完了向家近三十年全部的账本,虽然账面都抹平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端倪。在我母亲离开向家的四年前,济民的利润已经开始异常提高,基本上都是来自一家名叫橘井的药坊。”
“这倒是没听你母亲提起过。”
“当然,这家药坊在父亲进济民之前就不再向济民拿货了。可是短短三年时间里,橘井药坊每个月从济民拿药材的数量比另外八家药局药店加起来都多。这得是多大的规模,可是我仔细查过,棠城从来没有一家橘井药坊。”
李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这家药坊不在棠城,那更不必向当年才刚起步不久的济民药业拿货。所以这家药坊应该只是个空壳子,只是用来做账的名目。”
叶燃说完叹了口气,虽然找到了向家早年经营有问题的证据,可是这个橘井药坊背后究竟是谁,向家怎么和那些人搭上的关系还是没个头绪。
李伯宽慰地拍拍叶燃的胳膊。
“已经很不错了,你说的这个橘井药坊的确不在棠城。”
叶燃神经紧绷起来。
“橘井药坊,在云州。几十多年前一个老御医从宫里出来开的,刚开张时生意好得不得了,那老御医医术也着实厉害,我小时候还跟着老爹去找他看过呢。”
叶燃没心思听李伯回忆往昔,只想知道这和向家的假账有什么关系。
“后来呢?为什么我在云州那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
李伯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没了,一把火烧了。老御医不愿意相信满清没了,非要穿着官服和趁乱打劫的流民理论,被人乱棍打死了,药坊也被一把火烧光了……他好像还有个女儿,当时应该十五六岁了,从那以后就没见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如果她当时没死,那么这个橘井药坊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叶燃刚推门进去就看见程澈手法娴熟地在小吧台上依次放置五个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酒杯,而后倒入品种、颜色不同的酒。
叶燃略惊叹地看着程澈一气呵成的动作。
程澈倒完酒,抬起头,颇为自信地看看叶燃。
“会喝酒吗?”
叶燃不以为意地随手拿起最中间的一杯无颜色的酒喝下。
“喝酒,我还是不需要你教的。”
“喝酒你当然不需要我教,但我要教你的是,品酒。”
见叶燃一脸不情愿,程澈又补充道:
“这段时间你要做你的事情,我可没打扰。现在轮到你帮我了,要去新仙林品酒总得会吧。”
叶燃只好认输,开始接受程澈的品酒课程。
“香槟,是一种会冒气泡的白葡萄酒……”
乌木吧台上的酒杯渐次空了,两人逐渐有了醉意。
叶燃手里还拿着酒杯,因着酒精的催化,整个人有些迷醉地看着程澈,说话也含含糊糊。
“香槟……我不喜欢……不想喝……”
程澈虽清醒许多,但酒劲儿也上来了,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叶燃满脸通红,恍恍惚惚的样子。
“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些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有个很厉害的势力在背后,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叶燃哼唧了一声,程澈没听清,往他面前凑近了些。
“你父母……的死,也不是一个人做的,不会是一个人做的。”
程澈一激灵,酒醒了大半。
这么多年她始终记着那枚领夹,记得那个手腕上有疤的人,但是她好像从来没去想过他背后有其他人。她早该想到的,父母是为济民药业工作的,但他们死后财雄势大的向家为什么没有追究?
甚至,如果像叶燃说的那样,向家还曾经参与鸦片生意,背后应该有另一个势力,那么杀害自己父母的势力难道比向家的靠山更大,以致于向家无法追究?
她越想越觉得头疼,直到此时程澈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仇人并非一个人。她想要完成的事,远比自己以为的艰难,也更加可怕。
“程澈……我会帮你的……你也要,帮我。”
叶燃说完便哼唧着睡去,程澈伸手勾起他的手指,小声说:“一言为定。”
叶燃站在镜子前穿着衬衫,程澈手上挽着一条裙子进来,打量着叶燃精神奕奕的样子。
“看来是酒醒了。”
叶燃从镜子里看着程澈,少见地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酒量这方面,我甘拜下风。”
“我给萧宵挑了一件舞裙做礼物,她应该会喜欢,你给她带过去。”
“你跟我一起去新仙林吧。”
程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这种你跟情妇相会的场合,我作为你的妻子,出现在那里不合适吧?”
“虽然我们准备了不少,但你跟我都不了解萧宵,也没有把握在她面前不穿帮。”
程澈放下裙子,帮忙把一旁的领带拿给叶燃:“你的意思是,万一快露出马脚了,我好及时出现,把你捞走?”
叶燃默认,接过领带后,拿起身边的袋子递给程澈。
“去换上吧。”
程澈接过袋子,惊讶地看着里面的礼服。
“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你给我挑衣服的时候,我顺手买了一件。”
程澈站在珠帘后,一身简约的红色挂脖小礼服,长至手臂处的丝绒手套,蓬松黑色长发微微卷起。与平日素雅装扮的她不同,整个人显得明艳妩媚。
二人隔着珠帘面对面站着,互相打量着对方的衣着。程澈因身上的衣着有些局促,叶燃整理着身上颇有分量的长款真皮风衣,一边拨开珠帘,让程澈从里面走出来。
程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肩膀。
“是不是很奇怪?要不我还是去换掉吧。”
程澈刚要转身进去,叶燃拽住程澈的手腕。
“好看,很好看。”
程澈羞涩的点点头,从手包里拿出两张贵宾卡。
“听说新仙林得有贵宾卡才能进,幸亏辛夷考虑周到,准备了两张。”
程澈向叶燃递出贵宾卡。
“我不需要,还有一张给辛夷吧,让她陪着你安全些。”
“那你怎么办?”
叶燃自信满满。
“向廷东进新仙林还需要贵宾卡吗?”
程澈虽觉着有道理,还是有些担心。
“那万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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