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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
群臣群使哪有傻瓜,会听不明白。

  果不其然,只听得陛下轻声说道:“值此夏末明夜,君臣融洽,邦谊永固,范闲你向有诗名,不若作诗一首,以志其事。”

  群臣纷纷附和。知道陛下是给范家一个颜面,看来陛下灵机一动,想借今日廷宴之机,让诸臣知晓,这范氏子,这位八品协律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陛下是要给范氏子一个出头的大好机会,只是小范大人此时喝的半醉。恐怖会浪费这个机会,真是可惜。

  范闲酒意上涌,确实有些迷糊,但这番殿前对话却是听地清清楚楚,自嘲一笑,对着龙椅方位一拜道:“陛下,下臣只会些酸腐句子,哪里敢在一代大家庄墨韩老先生面前献丑。”

  此言一出。群臣目光都望向了庄墨韩,这才明白陛下地意思,绝对不仅仅是给范氏子一个露脸的机会而已,而是借此机会,要向天下诸国万民证明。论武,庆国举世无双,论文,庆国也有足以匹敌庄墨韩地才子!

  范闲“万里悲秋常作客”的名头。在京都里早已响了数月,只是后来他坚不作诗,才渐渐淡了。诸臣听他一句话便把事情推到庄墨韩那里,还以为他与陛下早就暗中有个计划,要打击一下北齐文坛大家的气焰。

  其实范闲也只是猜的,前世的经验并不足以让他能猜忖帝王之心,但是看庆国近来文风之盛,想来这位陛下一直不甘心战场之上无一合之敌。文场之上却始终被北齐人视作南蛮。

  这庄墨韩来国之后,出入宫禁,虽然是太后及诸位娘娘敬其文名,但是只怕陛下的心里会很不舒服。偏生庆国并无文章大家,于是乎自己这个文抄公,便被很无辜地推上了擂台。

  范闲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陛下的意思,因为隔着老远,他强悍的目力依然能够看清楚。陛下地双眼渐渐眯了起来。目光幽深里透着一丝欣赏。

  这欣赏,自然是欣赏小范大人深明朕心。同时也是警告,作首好诗出来,莫在庄墨韩面前丢了庆国的脸面。

  “不若你作一首,让庄墨韩先生品评一番,若不佳,可是以罚酒的。”皇后微笑说道,她也清楚自己身旁男人的想法,提前布了后手。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范闲回到席间,不顾醉意已浓,又倾一杯,让微酸酒浆在口中品咂一番,眉头紧锁。

  众臣皆知范公子急才,所以暗中替他数着数。大约数到十五的时候,范闲双眼里清光微现,满脸微笑,双唇微启,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如同范闲每次丢诗打人一般,此诗一出,满堂俱静。

  此乃曹公当年大作,范闲删了几句,抛将出来,值此殿堂之上,天下归心正好契合陛下心思,最妙的是周公吐脯一典,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也存在,而且此周公却不是抱皇帝之徒,而是实实在在做了皇帝,故而范闲敢于堂堂皇皇地写了出来。

  许久之后,宏大的宫殿之中,群臣才齐声喝彩:“好诗!”

  皇帝陛下面露满意之色,转首望向庄墨韩,轻声道:“不知庄先生以为此诗如何。”

  庄墨韩面色不变,他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种场面,也不知品评过多少次诗词,之所以能得天下士民敬重,就连殿下这些庆国官员,有不少都是读他的文章入仕,所依持地,就是他的德行与他的眼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自身宏博的学问。

  “好诗。”庄墨韩轻声说道,举筷挟了一粒花生米吃了,“果然好诗,虽意有中断,但胜在其质,诗者,意为先,质为重,范公子此诗意足质实,确实好诗。想不到南庆如今也能出人才了。”

  范闲微微一笑,他对这位文坛大家没有什么特别地感觉,只是不喜欢对方的作派,浅浅一礼后便往自己的席上归去,只是脚下有些踉跄。

  廷上诸官还在窃窃私语小范大人先前的诗句。如果一般而言,文事到此便算罢了,但今天殿间地气氛似乎有些怪异,一个人冷冷说道:

  “庄先生先前言道南庆,本就有些不妥,先生文章大家,世人皆知。在这诗词一道上,却不见得有范公子水平高,何必妄自点评。本朝文士众多,范公子自属佼佼者,且不说今日十五数内成诗,单提那首万里悲秋常作客。臣实在不知,这北齐国内,又有哪位才子可以写出?”

  这话说的非常不妥,尤其是在国之盛宴之上,显得异常无礼。庆国皇帝没有想到寻常文事竟然到了这一步。陛下的眼眉间渐渐皱了,不知道是哪位大臣如此无礼,但这人毕竟是在为本朝不平,却也无法降罪。

  范闲停住了回席的脚步,略带歉疚地向庄墨韩行了一礼,表示自己并无不恭之意。庄墨韩咳了两声,有些困难地在太后指给他的小太监搀扶下站起身来,平静地望着范闲:“范公子诗名早已传至大齐上京,那首万里悲秋常作客,老夫倒也时常吟诵。”

  范闲忽然从这位文学大家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惜,一丝将后路斩断的绝然。范闲忽然心中大动,感觉到某种自己一直没有察觉的危险,正慢慢向自己靠近了过来。他酒意渐上,却依然猛地回头,在殿上酒席后面,找到了那张挑起战事地脸来。

  郭保坤。

  被自己打了一拳的郭保坤,太子近人郭保坤,宫中编纂郭保坤,今日也有资格坐于席上。但很明显他的这番说话,事先太子并不知情。所以太子和范闲一眼,都眯着眼睛,看着郭保坤那张隐有得意之色的面容,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范闲感觉到了危险,微微笑着。

  此时听得庄墨韩又咳了两声,向皇帝陛下行了一礼后轻声说道:“老夫身属大齐,心却在天下文字之中,本不愿伤了两国间情谊,但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陛下的脸色也渐渐平静起来,从容道:“庄先生但讲无妨。”便在陛下说话的同时,皇后也端起了酒杯,张嘴欲言,复又收回。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大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宫殿之上无比安静,不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文学大家,会说出怎样惊人的话来。

  “这诗前四句是极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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